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约法三章 (第1/1页)
约法三章
纺织厂的梭子声能把人骨头震酥,程袅袅从小就不喜欢来厂里找程母,总觉得里头的声音闹得人心慌。 当初若不是机缘巧合,她也不会进厂。 当初刚回城,她借口“病假”足足歇了半年,可流言比棉絮飞得远,逼得她要么找份工作,要么立马嫁人。她才从火坑里跳出来,哪里愿意马上再嫁,程父程母也舍不得。 恰好,当时程母厂里放出内部临时工名额——虽非铁饭碗,却要真刀真枪考一场。 她自小跟程父背诗认字,底子不薄,笔试面试都一次过了。于是,便被迫进了厂上班。混了半年,程母才想办法把她调到了宣传处——如今只消写写标语、跑跑外勤,日头还老高就能收工。 最近一到下班时间,她便踩着斜阳往小学堂跑。 挎着的布兜里,有时是同事硬塞的两只大红国光苹果,有时是街口现称的桃酥,香甜一路顺着指缝往鼻子里钻。她先咬掉两块,再把剩下的用纸重新包好。 等昭一蹦跳着出来,若那天心情好,便肯接过母亲递来的“残羹”。 嗯,小孩子胃浅,吃多了零嘴可对身体不好。 …… 程袅袅赶到那扇漆成暗绿的小铁门时,放学铃的余音已散,只剩风卷着沙土打旋。 她踮脚朝里望,一眼便捕捉到女儿——辫子散了一半,像只炸毛的小雀,正和小伙伴在墙角玩。 守门的大叔眼尖,看见她来了,嗓门立马拔高唤她:“原昭一!你妈来了,快收了神通!”又补一句, “再欺负人,让你妈收拾你!” 仔细一看,那男孩子蹲在地上,白衬衫干净得晃眼,领口还别着一枚小小的金属飞机扣,怎么看都不像附近厂院里的孩子。 但程袅袅心里先咯噔一声:一一竟欺负了人家? …… 斜阳把巷子拉得老长,路上程袅袅装作随口提起般,问道:“听说你今天跟那个同学打架了?” 女孩儿懒懒拖着碎花书包,鞋尖踢飞一粒石子,声音软绵绵的:“没打他呀,就想逗他笑。” 她侧头打量女儿:衣服干干净净,袖口连灰印都没有,确实不像闹过架。 还想细问,昭一忽然“嗖”地往前冲,两条小辫在风里甩成拨浪鼓,笑声在青砖缝里蹦跶,转眼就追不上了。 程袅袅只得作罢,回家准备给小祖宗做顿饭。 厨房里,她拿程母腌的酸白菜切得碎碎的,磕两只鸡蛋,金黄的蛋液落进沸水里,立刻开出花来;面疙瘩下锅,咕嘟咕嘟地翻滚,白雾裹着酸香漫了半间厨房。 院门吱呀一声——原东顶着满头的汗推门进来,衣衫后背湿了大片,像刚从水里捞上来。 他路过时扫了一眼厨房里的人,便大步拐进厕所,水声哗地冲开。 见他走了,程袅袅暗暗松肩——幸好没踏进来。 刚成婚时,他可没有这么爱干净,两三天洗一回算是常事。大约被她嫌弃得狠了,骨子里的傲气反成了最管用的胰子,这才开始讲究起来。 水汽蒸腾里,她盯着锅面翻滚的疙瘩,又那晚立下的约法三章—— 首先,不许再用“原野村那套”! 其次,夜里折腾,一周最多一回; 最后,不准再像从前一样管着她。 昏黄的灯泡下,他斜倚床头,沉沉目光盯着床尾炸毛的她看了半响,没说同意也,没说不同意。 此后几日,他倒真守信——连她指尖都没碰一下,夜里只留一道背脊的影子,冷得像墙。 …… 撤了夜里那套骇人的风月,日子忽然静得像雨后的青砖地。 平日里,他不再板着冷脸吓人,偶尔回家早还会把昭一扛在肩头去巷口买麦芽糖;她也能有心情在屋里独自哼两句小调。 连变得有些拘束的昭一,如今放学回家,笑声脆得能把屋檐下的麻雀惊得扑棱棱飞起。 锅里冒着白汽,院墙外夕阳正红。 程袅袅心里有时想着,日子若能一直这般平静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