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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 (第2/3页)
轿身通体由最上等的紫檀木打造,深沉的木色上,用金漆描绘着繁复的“百鸟朝凤”图纹,每一根翎羽、每一片祥云都纤毫毕现,在灼热的日光下流淌着暴烈的金芒,刺得人睁不开眼。 轿顶正中,一颗硕大无朋的东珠傲然踞立,垂下的珍珠流苏以金线密密穿成,随着轿身轻微的起伏,发出细碎清越的碰撞声,叮叮咚咚,敲打在每个人的耳膜上。 轿身四周,厚重的明黄色云锦帷幔严密垂落,上面用五彩丝线绣着振翅欲飞、翱翔九天的凤凰。 那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缝隙,华光内蕴,将轿厢内的一切遮掩得严严实实,不留一丝窥探的空隙。 侍卫宫女里三层外三层,将凤舆围得水泄不通,如同一道移动的冰冷宫墙,将外界所有的窥视与喧嚣,都隔绝在遥不可及的距离之外。 挤在窗边的人,脖颈早已伸得酸痛僵硬,眼睛却死死黏在那顶密不透风的轿子上,带着病态的痴迷与渴望,口中无意识地喃喃: “都说雪贵妃娘娘容色倾世……若能得见真颜一眼……” “死也甘愿啊……” 就在这万众屏息的瞬间,一股不知从哪个幽深巷口卷来的穿堂风,裹挟着盛夏正午前特有的令人烦躁的闷热,猛地扑过长街。 那厚重的明黄帷幔,竟被这阵突如其来、带着几分顽劣气息的风,不轻不重地撩开了一角。 惊鸿一瞥。 轿厢幽暗的一角,一个身影安静地倚靠着。只露出半张侧影。 下颌的线条,精巧得像是最温润的羊脂白玉,被虔诚的匠人用毕生心血细细琢磨而成。 肌肤在轿内昏昧的光线下,呈现出一种透明易碎的莹白,仿佛轻轻一触便会碎裂。 长而浓密的睫毛低垂着,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忧伤的阴影。 鼻梁秀挺,如远山青黛中一道优美的峰峦。 唇色是极淡的樱粉,此刻正微微抿着,透着一股被深宫幽闭经年累月浸染出的宁静倦怠,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脆弱。 乌黑如最上等缎子般的长发,被那些沉重华贵的凤簪、步摇牢牢固定成繁复的惊鹄髻。 几缕未能束紧的柔软碎发,被那阵顽风拂动,轻轻贴在她天鹅颈项般的颈侧肌肤上。 仅仅只是半张侧脸。 茶楼窗口那几个伸长了脖子的人,僵直在原地。眼睛瞪得像铜铃,嘴巴无意识地张开,喉咙里却像是被塞满了guntang的沙砾,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。 直到那阵风息,厚重的帷幔落下,重新隔绝了那令人神魂俱颤的绝世容光。 凝固的空气才像被戳破的气囊,“轰”地一声炸裂开来,爆发出比先前猛烈十倍、百倍、几乎要掀翻屋顶的惊叹与疯狂的呼喊。 --------- 风起帘动的刹那,你清晰地感受到无数道灼热目光钉在自己身上。 你立刻将身体更深地缩回轿厢的阴影里,厚重的帷幔隔绝了外面的喧嚣,只留下熏笼里龙涎香沉郁的暖香,丝丝缕缕缠绕着你的呼吸。 头上那顶累丝嵌宝金凤冠,沉甸甸地压在发髻间,坠得脖颈生疼,每一次轿子的微小颠簸,都让那些冰冷的珠玉宝石狠狠硌着头皮。 你下意识地抬手,指尖冰凉,轻轻抚向颈侧锦缎衣领掩映下的某个位置——那里,被皇帝咬出的印痕,此刻正隐隐作痛,在衣料的摩擦下灼烧着你的肌肤。 昨夜几乎彻夜未眠的疲惫,混合着身体深处难以启齿的酸痛,潮水般一阵阵涌上来,让你只想在这狭小闷热的轿厢里沉沉睡去。 然而,一切沉重的疲惫和身体的不适,都被一股更汹涌的浪潮死死压了下去—— 那是回家的渴望。 六年了,整整两千多个日夜的幽深宫禁,埋葬了你十二岁入宫前所有鲜活的记忆和无忧的时光。 唯有偶尔在宫宴遥遥一瞥祖父徐嵩那愈发苍老的背影,隔着森严的宫规和侍从,勉强交换几句不痛不痒的问候。 母亲……想到这两个字,你袖中的手便无意识地攥紧了,指甲深深陷入掌心。 那些从宫外递进来的家书,字里行间永远是“家中安好”、“勿念”、“珍重凤体”。 母亲那张记忆中温柔含笑的脸庞,如今是否已爬满了风霜?她一个人,守着空荡荡的府邸,守着父亲早逝的孤寂,守着女儿被深锁宫闱的日夜思念,这些年……她究竟是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