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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25 峡谷风 (第1/1页)
125 峡谷风
文越霖第一次对桥有概念,是一座石拱桥。工人正在修筑桥墩,六岁的他坐在三轮车翻斗内,从旁边的碎石子路经过。 春天的河边正在破冰,水面银光闪闪,风似刮刀。母亲将他抱在怀里,用一张蓝色粗纺毛毯裹住他的脑袋。世界是蓝色的,去爷爷家的行程枯燥,一路颠簸不平,文越霖数着三轮车颠簸的频率,脑海中有张地图。他知道,不久后车会拐弯,遇见一个大土坑,他也会因此被颠得微微腾空。 蓝色毛毯突然飞起来,土坑到了,他看见还未成形的石拱桥。 “那是什么?”他问母亲。 “工人叔叔在修桥。”母亲答。 “修桥干什么?” “这样就不用绕远路,跨过河,咱们就能到爷爷家了。” 文越霖低低应了声,看着河岸裸露的石墩,它呈现粗粝的灰色,工人踩上去跳了跳,它没有发出声响。 又过三个月,河岸披戴翠绿的衣裳,文越霖再次经过河岸,三轮车提前转向,通过那道新修的石拱桥,爷爷家近在眼前。 桥梁是越来跨越的,文越霖在心里想,它能帮助人类跨越一切无法靠脚行经的沟壑,甚至是天堑。 长久以来,他人生的解法,并非是水流式的,咬定一个方向便要水滴石穿。他像桥梁,世界不让他去的地方,他偏要飞架起来一座桥,高调地、昂扬地跨越过去。 现在他关在密不透风的软包房,没有窗户,灯光熄灭,他分不清时间。 黑洞洞的环境,让他想起参与的第一个桥梁工程,在西部群山密布的地区,他的导师带着他测风。 夜晚的斜拉索桥,会发出毛骨悚然的嚎叫,那是峡谷风的声音。微风经过峡谷,会形成峡管效应,瞬间变成十级以上的台风。 桥梁开始荡秋千,文越霖被吹得眯起眼睛,对面山脊挖开一块平地,印刷两行白色字体,在黑夜里泛着荧光。 一阵大风吹偏他,文越霖摔下桥梁,被一根绳索拉住。身下是幽幽峡谷,他攀住主缆,指甲嵌进钢丝缝隙,在风中摇摇欲坠,如一片树叶悬挂了四十余分钟。 等待飓风仁慈地止息,导师才有机会将他拽上来。 他抖着身子,正对山脊标语,上面写着:“让高山低头、叫河水让路”。 最终,这座桥战胜了峡谷风。 文越霖的心境一贯平稳,在英飞羽之前,唯有那次摔下桥梁,让他心脏剧烈搏动。 当心脏再次剧烈搏动,是他看见英飞羽独自站在洪水中央,强大的峡谷风从过去刮来,他跳下船舷,坚定游向英飞羽,叫洪水让路。 软包房的灯又开了,文越霖猜测这是凌晨一点左右,审讯手段喜欢让人作息颠倒。他从窄小的单人床上坐起,又换到审讯的座椅上,心境依旧平和。 对面与他翻旧账,亦或说流水账,让他从第一个桥梁项目开始交代。 面对文越霖过于平静的脸,审讯人员轻轻笑了声,和善地提醒他,“文越霖工程师,不要浪费你自己的时间。省桥梁院门外有辆红色小汽车,尾号43X0,今天停了一整天,应该是在等你吧?” 文越霖心中一震,吱吱呀呀的动静传来,像风刮过铁索桥。 “或者,我们直接和她聊,会不会更节约时间?”对面慢悠悠地说。 文越霖砰然起身,即便略有清瘦,他仍有一副高大的骨架,遮住屋内一半灯源。 他无法平静的身影如水波动荡,像峡谷深处撞击石壁的水花,猛地抓住软包审讯桌,试图掀起来,怒意竟让固定的软桌颤了颤。 所有的东西都是固定的,钉子死死打入钢筋水泥,他的怒意无法撼动。 “文越霖工程师,请你冷静。”对方面无表情地说。 人们将他按回座椅,他猛地触底,也变得无可动弹。 文越霖胸腔剧烈起伏,情绪波动太明显,冲他们大吼,“随便拿什么过来,我签!不就是要我签字吗?!” “文越霖工程师,我们不想冤枉任何人。你先休息,我们过几个小时再来。” 话说完,这里再次陷入黑暗。 峡谷风汹涌而来,文越霖坐在软包椅上。想到英飞羽,他又回到悬挂在桥边的夜晚,他可以接受夸大的处分,但接受不了英飞羽为了他苦等在院门外。